“欧洲宁德时代”衰落启示录

欧洲动力电池初创企业Northovolt正深陷“泥潭”。
　　这家2016年成立的瑞典电池制造商，有“欧洲宁德时代”之称，绰号欧洲“电池一哥”，被视作欧洲本土动力电池产业链的希望，一度手握宝马、大众集团、沃尔沃等多家欧洲车企的数百亿美元订单，风光无限。
　　不过，今年以来，Northvolt曝出一系列经营危机，包括订单流失、亏损裁员、融资困难、扩产步伐放缓等。合作伙伴也失去耐心，继宝马取消订单后，沃尔沃也拒绝向其伸出援手，并于近日宣布将回购双方合资公司的全部股权。从备受关注的超级独角兽，到“众叛亲离”，Northvolt可谓“一手好牌打得稀烂”，其兴衰历程令人唏嘘。
　　初成立时“众星捧月”
　　对于欧洲电动汽车产业链来说，Northvolt原本是动力电池领域“全村的希望”。时间回到2016年10月，原特斯拉高管彼得·卡尔森和保罗·莫里茨在瑞典创立Northovolt。这家公司提出的目标是挑战宁德时代、LG新能源等，成为欧洲电动汽车企业的“首选电池”供应商。彼时的欧洲市场，对于造不出动力电池非常焦虑，一直试图扶持本土企业，摆脱对亚洲电池厂商的依赖。
　　正因如此，Northvolt一经成立，便得到瑞典乃至全欧洲的鼎力支持。这不仅是因为其创始团队在电动汽车和电池技术方面背景深厚，更在于它背负着支撑欧洲动力电池产业发展的重任。欧洲各国政府迫切希望通过扶持Northvolt，建立起自己的动力电池产业链。
　　在这种背景下，大量资金滚滚而来，投资方包括西门子、ABB、宝马、大众集团等企业，欧洲投资银行、北欧投资银行等政策性银行，还有高盛、贝莱德等金融机构，多家欧洲私募股权机构，多支瑞典国民养老基金等。数据显示，截至目前，Northvolt共进行了10多轮融资，总额超过150亿美元，成为欧洲融资最多的初创企业之一。
　　除了融资“一路绿灯”，瑞典政府及欧盟还积极为Northvolt站台，政策支持力度空前。2017年，欧盟成立电池产业联盟工作组，Northvolt“近水楼台先得月”，持续获得欧盟层面的资金与技术扶持。2022年，Northvolt获得来自欧盟的1.55亿欧元建设资金。2024年1月，德国又拿出9.02亿欧元，支持其在德国北部建设一家电池工厂。
　　政府、资本如此卖力，车企自然也不会含糊。Northvolt首座电池工厂2018年在瑞典北部的小镇谢莱夫特奥动工开建，2021年落成。在工厂尚未建好的情况下，宝马就率先递出一份价值20亿欧元的合同，大众集团、沃尔沃、斯堪尼亚、雷诺、极星等紧随其后，共计向Northvolt提供价值高达550亿美元的巨额订单。
　　在海量的资金、订单以及政策倾斜下，Northvolt快速膨胀成了一个“巨人”。尤其是2021年底Northvolt生产出第一块锂离子电池时，整个欧洲都为之振奋，并认为这是“欧洲工业史的新篇章”。
　　激进扩张埋下隐患
　　在整个欧洲全方位的支持和呵护下，自信心爆棚的Northvolt，试图通过快速扩张对标中国宁德时代、韩国LG新能源等亚洲电池企业。彼时正值欧洲电动汽车迅猛发展的阶段，Northvolt乘着市场东风大举扩张，先后规划瑞典谢莱夫特奥、瑞典哥德堡、德国海德、加拿大蒙特利尔4座电池超级工厂。此外，Northvolt希望覆盖电池全产业链，为此在波兰布局了储能项目，在挪威合资建立电池回收工厂，在瑞典布局了正极材料工厂。该公司的目标是，到2026年拥有230GWh的动力电池产能。
　　激进的产能扩张也意味着巨大的资金投入。据了解，在已披露投资金额的项目中，瑞典哥德堡工厂是其与沃尔沃的合资项目，投资额33亿美元；德国海德工厂投资额约为49亿美元；加拿大蒙特利尔工厂总投资额52亿美元；波兰储能项目投资2亿美元；挪威电池回收合资项目计划投资1000万美元。
　　不考虑现金流和盈利的疯狂扩张，无疑是埋下了一颗巨大的“定时炸弹”。财报显示，2023年，Northvolt平均每月的投资额为2亿～3亿美元，工厂扩建与升级是支出的重点，全年亏损额从2022年的2.84亿美元激增至11.67亿美元。糟糕的财报数据，暴露出Northvolt产能不足、良品率低以及技术方面的多重瓶颈。
　　据了解，Northvolt位于瑞典的首座工厂2021年底投产，原计划2023年达到16GWh的规划产能。不过，该工厂产能利用率极低，年出货电池不到1GWh，满产目标也推迟到了2026年。产能上不去，原因是多方面的，其中之一是技术水平支撑不起野心，电池良品率较低。Northvolt原本自行生产电池材料，后来发现质量不够好，便暂停生产，转而对外采购。欧洲本土动力电池产业链的薄弱令其雪上加霜，Northvolt不得不依赖进口原材料，这限制了其产量的提升。
　　此外，Northvolt还要应对工人受伤和化学品泄漏等安全问题。一家工厂都搞不定，Northvolt向现实妥协，推迟了另外几家工厂的建设计划。目前，真正投产的只有Northvolt瑞典首座工厂；2022年官宣建厂，但直至今年3月才刚刚破土动工的德国工厂，短期内自然指望不上；加拿大工厂进度放缓，投产时间可能由2026年推迟至2028年。
　　多米诺骨牌式的倒下
　　Northvolt犹如“扶不起的阿斗”，令欧洲车企彻底失去耐心。最早递出橄榄枝的宝马终于忍不住“发飙”了。今年6月传出消息，宝马取消了价值20亿欧元的合同，转而将这笔大订单给了三星SDI，原因是Northvolt无法按时交付，且其电池质量“尚未达到预期”。按照2020年签订的合同，Northvolt本应该2024年开始向宝马交付电池。宝马并非受拖累的第一家车企，斯堪尼亚也因交付延迟问题对Northvolt表达过不满。
　　宝马取消订单，令Northvolt的问题彻底暴露出来。随后，身为Northvolt首席执行官的彼得·卡尔森对外表态称，公司之前的扩张计划过于激进，需要重新审视和调整。为此，该公司宣布收缩业务，关闭在瑞典的两家生产设施，以及美国加州的一家研发子公司，并为波兰项目寻找新的投资方。这些举措不足以安抚投资者，Northvolt之后又宣布裁员20％，涉及瑞典的1600名员工，并进一步缩减研发规模。瑞典工厂扩建暂停，德国和加拿大工厂也被推迟。
　　另外，财务方面，此前Northvolt“花钱如流水”，而今一度面临资金耗尽的困境。10月15日，Northvolt宣布已向瑞典税务机关缴纳2.87亿瑞典克朗（约合人民币1.9亿元）的税款。而此前，外媒曾质疑资金紧张的Northvolt是否有能力支付这笔费用。
　　毕竟，Northvolt已经今非昔比，就连瑞典政府也在今年9月明确表示，不会向Northvolt提供财务援助。在此之前，Northvolt与沃尔沃的合资公司Novo Energy向瑞典能源署提交了资金申请，希望政府资助其瑞典哥德堡工厂建设。
　　在这种情况下，沃尔沃也有意放弃Northvolt。前不久，沃尔沃总裁兼首席执行官骆文襟表示，由于汽车需求放缓和地缘政治动荡，公司已把年度销量增长预期减半。他提到，沃尔沃将不会对陷入困境的合作伙伴Northvolt进行投资，不会向其提供直接的财务支持。至于理由，他解释道，公司自己也需要“勒紧裤腰带”，并警告汽车行业将“继续面临压力”。随后，沃尔沃还宣布，已启动收购流程，将行使赎回权，从Northvolt手里收购双方合资公司Novo Energy的全部股份。
　　前不久，有知情人士透露，为缓解资金紧张，Northvolt正在寻求约2亿欧元的融资。与此同时，负责该公司瑞典首座工厂扩建项目的Northvolt子公司已申请破产。
　　逾150亿美元融资、8年时间，寄托欧洲电池梦的Northvolt，最终却留下了一地鸡毛，面临生死存亡的考验。从这家欧洲明星企业的衰落可以看出，动力电池行业从来就不是一个简单烧钱就能崛起的行业，而欧洲要想实现产品的本土化，仅靠扶持一两家龙头企业是不够的，必须完善整个产业链条。而今，Northvolt已错过欧洲电动汽车市场快速增长的黄金期，今后要想得到融资或其他方面的支持恐怕会更加困难，其发展前景也被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。